坐在沙发上,赵叔和小赵管家给他倒了茶,又从屋里拿了些点心。郁星禾有些过意不去 “打扰你们一家子过年了”赵叔笑笑 怎么能叫打扰,大少爷回来,家里也热闹呢。小赵管家说 “先生夫人其实也时常惦记着大少爷的。”郁星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拿心把自己的嘴堵上。
比他坐地铁晃过来要快得多,不过二十分钟,郁关山夫妇就出现在门口。郁星禾啪地一下就站起来了,很快。
然后三个人彼此相视,谁也没有开口,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不像是亲子见面,倒像是三个误入了社牛聚会的社恐。郁星禾乱七八糟地想。最后,郁关山身边衣衫妆容得体的女士先开口了,语气讪讪。没想到你会过来
郁星禾抿唇 “过年,我肯定要回来的。”
站在他旁边的赵叔小声凑过来 大少爷,你已经很多年没回了。
说漏嘴的郁星禾硬着头皮 “今年特殊。”
一直沉默严肃的郁关山董事长先生发话了,他沉沉哼了一声 “特殊特殊在找了个儿子”“啊”郁妈妈大惊失色。
郁星禾没想到亲爹这么坑自己,急道 “别听我爸胡说,我只是找了个继承人”
郁妈妈一愣 亲生的
郁星禾
“十八岁了妈。”他抽抽嘴角, “我从哪儿变出来一个成年的亲儿子。”
郁妈妈真的认真思索后问 “什么神秘的生物实验室”
郁星禾6。
他把目光投向完全知道内情的郁关山男士,略带谴责。
郁关山哼一声 还会怪我了
“老婆,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桑家的小孩。”
郁妈妈恍然, “哦哦”两声,神色有些尴尬。
她推了郁关山一把,对郁星禾说 “不早了先吃点卤味吧,啊然后让你爸现在去做饭。”
郁关山愕然 “叫外卖不行吗”
他说 “我赚钱不为了花还嘶别拧别拧”
温婉的郁
妈妈收回放在郁关山后背的手,腼腆一笑 “去吧老公。”
郁关山扶着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郁星禾已经完全看呆了。
刚刚还下了狠手的郁妈妈走进,开口却没有和郁关山说话的那种底气。“嗯星禾,咱们去茶室坐”
郁星禾张了张嘴,说 “就、就在客厅吧。”他说, 这样爸从厨房还能看到咱们。郁妈妈连忙说好。
两人熟悉里带着些生疏,在沙发上相隔一人远坐下。
郁星禾忍不住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妈妈”。他确信,这就是他妈妈。
郁星禾本来以为,见到原主母亲的时候会觉得陌生,但当她真的站到自己面前,郁星禾还是能瞬间认出来。
这是妈妈。
眼前的江意缇女士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出头,跟郁星禾出门可能要被认成姐弟的程度。
而在郁星禾的印象里,上辈子的妈妈特别操劳,为了班里一届届的学生耗费心力,早早长了白头发,眼角也爬满细细纹路。
郁星禾本来记性就不好,上辈子的江意缇女士又不喜欢留照片,因而在郁星禾的记忆里,妈妈好像一直都是发丝里穿插着银白、脸上是暗黄斑点与纹路的样子。
看着眼前年轻版本的江女士,郁星禾忽然有些鼻酸。母子俩面面相觑,双双红了眼眶。
江意缇女士名字温婉,样貌温婉,只性格跟这些差了十万八千里, “差点在儿子面前哭出来”这种事显然不是江女士能接受的。
于是江女士想了一下,主动出击 “怎么眼睛红了,星禾”
不管是哪个世界,郁星禾和他妈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底层逻辑,一咬牙,吸了吸鼻子。“被妈美哭了。”
脖子上套着围裙,出来找老婆给系围裙的郁关山你小子
郁关山心里骂骂咧咧地走了。他知道老婆是想把自己支到一边去,不太敢违抗老婆的意志。
沙发边,母子俩对视一眼,破涕为笑。
“星禾真会说话。”江女士抽了张纸,不着痕迹地按了一下眼角。
“妈遗传的好。”郁星禾把脸往布艺沙发上一埋,再扭头已经是清清爽爽一张帅脸,浅色的沙发
上被按了两小块湿痕。
江女士双手握着轻轻搓了一下,想了两秒问 “你怎么今年突然想到回来了”
紧接着她开始给自己叠护甲 不是说不让你回来的意思,只是妈妈好奇
郁星禾摸摸鼻子,想到一个绝妙的理由,说 “是因为小桑。”
“小桑”江女士温婉偏头,问道, 是你爸说的那个儿咳,小继承人
郁星禾他真的已经掐了当virgiio岳父这个念头了。
他点点头 “是,他叫桑取容,是很聪明的小伙子。”
“未成年”江女士职业病略犯, 今年高考吗
“前两天刚过了18岁生日。”郁星禾说, 小桑不用参加高考,他保送了。郁星禾忽然神气起来 “小桑保送的是京大的软件。”
江女士露出教师职业性的满意微笑。
郁星禾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刮出来,江女士年轻的时候是跟郁男士一起打拼事业的,后来夫妻俩事业有成,江女士就想回去继续教育事业。
后来发现儿子和自己生疏,江女士想过辞职,可自己对儿子的亲近总是不得其法,心灰意冷了一段时间,重返工作岗位。
去年,江女士到了能退休的年龄,立刻愉快退休,重振旗鼓,想再修复一下跟儿子的关系。显然,直到原主在这个身体里消失,江女士都没有成功。江女士见郁星禾出神,问 “想什么呢”
郁星禾摇摇头 “想小桑。”
江女士笑道 “有机会的话,把小桑也带来家里吃顿饭吧。”郁星禾点头。
江女士又问 “你刚刚说,你回来是因为他”
“啊对。”郁星禾早准备了腹稿,成竹在胸,打算先在父母面前给小桑同学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说 “妈,小桑家里其实比较乱,他和家人的关系也不好。”
顿了顿郁星禾强调 比咱们家还差很多很多的那种不好。
江女士立刻露出担忧的表情。
郁星禾连忙说 “但是小桑还是跟我说,过年打算回去。他说,人生
在世,血脉是最不可分割的东西。”
同一时间,远在桑家的桑取容打了个喷嚏。桑取容语录上,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郁星禾一边说,一边趁江女士不注意,偷偷偏头瞥一眼藏着的手机屏幕,上面的小抄制作精良,字体细密,又不会碍着考生。
江女士微微挑眉。
监考多年,火眼金睛的江女士怎么会发现不了这种雕虫小技。
但是江老师人生第一次包庇作弊考生了。
郁星禾在亲妈殷殷的目光里,磕绊地念完了小抄,以一句“月是故乡明”做结。江女士鼓掌 “满分作文。”她又补了一句, “初中的。”
郁星禾
谢谢你啊妈出走二十一年,归来仍是初中佼佼者。
江女士写出作文评语 “这么说来,你那个小继承人,小桑,真是一个性格温和善良的好孩子啊。”
郁星禾点头如捣蒜。
江女士说 小桑家庭不好,你平时在璋山别院要多照顾人家。“知道的妈,我都陪他睡觉呢”郁星禾下意识一扬下巴。
江女士嗯
到也不必照顾到
郁星禾看见江女士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就想起原主在外的风评。
郁星禾别人可以误会,他妈不行啊
上辈子的江意缇女士,作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从小就严格要求郁星禾的品性,出格越界的事是一概不许做的,有一点苗条都要被揍的程度。
郁星禾眼看自己和这个世界江女士的关系一点点修复,生怕哪天恢复正常母子关系之后,江女士会用一顿家法伺候来庆祝。
妈,你别多想”郁星禾急道, “我和小桑是清白的“我们,呃,只是睡一张床我们两个被窝的”
时不时到母子俩后面晃悠一下的郁关山幽幽 “我和你妈也是两个被窝。”
江女士温婉 “你爸睡觉不老实,让他睡睡袋。”
郁星禾立刻狗腿地捧场 “妈,真是决断英明”
“他睡”郁星禾咬了一下舌头,奉献自己道, “我睡觉不老实,我睡睡袋。”一声刻意的清嗓子声音,郁星禾回头,发出声音的郁关山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郁男士在江女士背后努力比嘴型。
傻啊你什么都要对对子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郁星禾寄。
他鹌鹑一样垂下脑袋,等候自己人头落地。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郁星禾没等到责骂,只听见他妈轻轻地怅然一叹。“是啊星禾睡觉不老实的。小时候,还得妈妈晚上醒来三四次,给你盖被子。”
郁星禾一愣的功夫,江意缇就垂下眼睛,有些眼泪汪汪了。
星禾妈妈亏欠了你。”她轻声说, “我刚刚想啊想,我们星禾什么时候开始,才睡得不老实的呢我发现我竟然想不出来。”
大概是真的血脉相连,郁星禾听着有些鼻酸,但还是说 “妈,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睡觉不老实是长大以后突变的
江意缇的情绪一断。她抬头,目光迟疑地问 “该不会,又是遇见了小桑才变的吧。”
郁星禾觉得这个理由甚好,连连点头 “对对。”没察觉到妈妈看他的眼神更怪了。“你唉”江女士欲言又止, 算了,这件事妈妈不管你。
郁星禾摸不着头脑,但在他上辈子二十一年的认知里,他妈不管的事儿,就等于自由。管他什么事总之先好耶
“今天除夕,给你那个小继承人拜年了吗”江女士问。“还没。”郁星禾回太后娘娘的话。
江女士说 “那记得也带一下我和你爸的问好,叫他有空来家里吃饭。”
郁星禾惊喜 “妈,你认可他啦”认可这个郁氏下下任继承人了
江女士微微拧眉,班主任的气质严肃道 “还需要考察。”孩子们谈恋爱的事情可不能只当玩闹。
郁星禾跳起来 “我去给小桑报个喜”
说完,他在江女士“儿大不中留”的目光里走远。
桑家。
桑取容在卧室里坐着,屋里没开大灯,只有书桌上一盏小灯茕茕亮着。
他动作仔细地把狗摆件上
的血擦干净,擦不干净的地方,就用尖锐的东西磨掉。
石膏娃娃表面的颜色被蹭掉了,露出里面雪白的骨骼。幸好原本小狗就是白色的,不细看的话,基本看不出来。
桑取容微微皱眉,不太愉悦,但也别无他法,只能把狗摆件颈部的断口涂上胶水,轻轻吹掉另一面的浮粉,认真专注地把头安上去。
断口是整齐的切割痕迹,横切面是正圆。这本来就是一只普通的、劣质的石膏狗,坏起来容易,沾上的时候也不拘角度。
桑取容凝神调整着狗脑袋的角度,又用纸巾细心地擦掉溢出来的余胶。末了他直起腰背,向后微微仰着,垂眸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石膏狗颈部的裂痕被完美粘合,看不出半点被割下过的痕迹。
然而那只狗的头却是向后拧着的它张着嘴,正面看时可爱乖巧的吐舌头动作,变成了咬向身后的带血的口。
桑取容轻笑。
手机振动两下,是郁星禾的消息。开摆了小狗粘好了吗开摆了让我看看
桑取容笑容陡然僵硬。
s:还没有。
开摆了哦哦。你家里没什么烦心事吧
s:还好,一切如常。
s:星禾哥呢
开摆了在陪我妈聊天,我爸在做饭。
桑取容顿了顿,片刻后发了一张小猫微笑的表情包。s:那就好。他发着表情包,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开摆了有个好消息,本来想现在告诉你,但是想想,还是留到零点转钟的时候吧比较有仪式感
开摆了你先忙,我去厨房看看我爸
桑取容看着那条消息,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知道,即使回复了,这条消息也不会在第一时间被看到。
他垂眸,心里有些莫名的焦躁。星禾哥和家人和好了
桑取容抬手摸着刚刚被粘好的石膏狗的头,触感并不光滑磕磕碰碰这么多年,它早都不是那个崭新的、可爱的小狗了。